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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懿的笑意靜靜的,像瑰麗日光下凝然不動的鴛鴦瓦,瑰麗中卻讓人沉得下心氣:「也許臣妾看不清后位,看不清前路,甚至不夠完全看清皇上,臣妾只看得清自己的心。臣妾不喜歡孤寒高處,可皇上說他孤單,臣妾便只想到他身邊去。」 太后望向如懿,細細打量了片刻:「事到如今,哀家再告訴妳一句。哀家從未鬥贏過妳的姑母。能鬥贏妳姑母這位當年的皇后的,只有一個人,那便是先帝。」太后的聲音是蒼老中的冷靜,便如秋日冷雨後的簷下,鬱積著的水珠一滴滴重重墜在光滑的石階上,激起沉悶的迴響,「歷朝歷代,即便有寵妃專權,使皇后之位不穩當的,那也只是不穩當而已。從來能動搖后位的,只有皇帝一個。成亦皇帝,敗亦皇帝。」 如懿來不及細想,亦沒有時間容她細想。喜悅的禮樂聲已經響起,迎候她成為這個王朝的女主人,與主宰天下的男子共同成為遼闊天日下並肩而立的身影。 如懿叩首,緩步離開。走出慈寧宮的一刻,她轉頭回望,日色如金下,慈寧宮的匾額恍有燦燦的金粉揮揚。或許有一日,與太后一樣成為慈寧宮的主人,鞠養深宮終老一生,將會是她作為一個皇后最好的歸宿吧。 冊立之時,欽天監報告吉時已到,午門鳴起鐘鼓。皇帝至太和殿后降輿,中和韶樂奏起「隆平之章」。鑾儀衛官贊「鳴鞭」,丹陛樂隊也奏起「慶平之章」的樂聲。皮鞭落在宮中的漢白玉石臺上格外清脆有力,彷彿整個紫禁城都充滿著這震撼人心又讓人心神眩暈的巨大回聲。如懿站在翊坤宮的儀門外,天氣正暑熱,微微一動,便易汗流浹背,溼了衣衫。容珮和惢心一直伺候在側,小心替她正好衣衫,除去汗跡,保持著端正的儀容。其實,比之皇貴妃的服制,皇后的服制又厚重了不少,穿在身上,如同重重金絲枷鎖,困住了一身。然而,這身衣衫又是後宮多少女子的嚮往,一經穿上,便是凌雲直上,萬人之巔。明亮得發白的日光晒得她微微暈眩,無數金燦燦的光圈逼迫到她眼前,將她絢爛莊重的服色照得如在雲端,讓人不敢逼視,連身上精工刺繡的飛鳳也躍躍欲試,騰雲欲飛。 終於走到與自己的男人並肩的一刻,如懿忽然想到了從前的人。同樣是繼后,她的姑母,在那一刻,是怎樣的心情?是否如自己一樣,激動中帶著絲絲的平靜與終於達成心願的喜悅,感慨萬千。 而翊坤宮之側便是從前孝賢皇后所居的長春宮,比對著翊坤宮的熱鬧非凡、萬眾矚目,用來被皇帝寄託哀思的長春宮顯得格外冷清而荒落。或許,連孝賢皇后也未曾想到,最後入主中宮的人,居然會是她,烏拉那拉如懿。 陽光太過明麗眩烈,以諴親王福晉為首的命婦們著冠服在後列位。諴親王福晉體弱,如此折騰了一日,被晒得搖搖欲墜。如懿察覺,輕聲囑咐道:「今年出奇的熱,辛苦諸位。諴親王福晉不適,請至偏殿稍坐。」 諴親王是聖祖皇帝的幼子,甚得聖祖疼愛,到了先帝時,先帝愛憐幼弟,也是十分厚待,封了親王。這位福晉吳雅氏兒女雙全,更是撫養過太后的幼女柔淑長公主,深為太后太妃看重,算得上是皇室的大長輩,便是在皇帝跟前,說話也頗有分量。此刻她得如懿關切,也是十分謙和,連連告罪。 如懿不居皇后之尊,只執後輩之禮:「福晉德高望重,是皇室的長輩,您保重身子要緊。菱枝,端一碗香薷飲來給福晉祛暑。」 諴親王福晉頗為感激,這才領著命婦們稍事歇息,解了暑熱才又過來。 很快,正副冊使承命而來,內監依次手捧節、冊、寶由中門入宮,將節陳放於中案,冊文和寶文陳放於東案。再由贊引女官引如懿在拜位北面立,以冊文奉送,如懿行六肅三跪三拜禮。至此,冊立皇后禮成。贊引女官引如懿步向宮門。眾人浩浩蕩蕩隨後。 烈日過於晃眼,這樣的明亮近乎有著灼目之痛。如懿下意識地抬手遮擋,恍然間,已有戴著兩枚細長銳利赤金護甲的手,無聲扶上她的臂肘。 如懿暗中一驚,回頭見是和敬公主。如懿定住神色。和敬面上帶笑,眼底卻冷,手緊緊抓住如懿的胳膊。 如懿想抽手出來,奈何和敬用了十成氣力,「皇后大封,我乃大清固倫和敬公主,自當道賀。也當以嫡女之尊,奉皇后至太和殿。」 如懿淡然地看著和敬:「這不大合規矩。」 和敬的笑意有些古怪,有些鄙夷:「我是孝賢皇后的嫡女,難道還不配嗎?」如懿倒也不懼,反手搭在和敬的腕背上。 一別數年,和敬公主出落成一個明豔照人的婦人,蒙古的水草豐美讓她顯得豐腴而嬌豔,風沙的吹拂讓她更添了一絲堅毅凜冽。而京中公主府的養尊處優,讓她更添嫡公主的高貴。在外人眼裡,她二人似是無比親密,一同前行,早無了先前的隔閡。 如懿溫和地笑:「一別數年,公主自蒙古回京,出落得更明豔照人了。」 和敬揚著美眸望著如懿,目光無所顧忌地掃視在她身上:「人靠衣裝嘛,自然不同了。只是我怎麼覺得這皇后冠服穿在皇額娘身上那麼妥帖合適,穿在妳身上總覺得不俐落。皇后娘娘,穿了旁人的衣袍走路,可覺得舒坦嗎?」 如懿也不肯在這時候退讓,只是淡淡道:「什麼人穿什麼衣裳要看場合。公主覺得誰合適呢?」 和敬沉沉道:「我沒有想到居然是妳成了皇后。直到皇阿瑪下旨命我回來觀禮,我都不能相信。」她甚是鄙夷,「妳憑什麼呢?」 如懿對著她的視線靜靜回望:「本宮也想不到會與公主成了名分上的母女。」 和敬驕傲地仰起頭:「我皇額娘是嫡后,我是嫡長公主,妳不過是繼后而已。民間繼室入門,見嫡妻牌位要執妾禮,所以,無論如何,妳是不能與我皇額娘比肩的。」 如懿笑意藹藹,不動聲色地將氣得臉色發青的容珮掩到身後:「孝賢皇后以『賢』字為諡,本宮自認,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一個『賢』字為諡了。德行既不能與孝賢皇后比肩,家世亦難望其項背,本宮只有將這后位坐得長久些,恪盡皇后之責,才能稍稍彌補了。」 和敬乍然變色,但聞得周遭賀喜聲連綿不絕,她亦不敢多生了是非:「只可惜……我皇額娘早逝,幼弟也無福留在人世,才落魄如此,由得妳上居后位。」她重重地咬著脣,銜了冷毒的目光,忽而冷笑聲聲,「享得住這潑天的富貴,也要受得住來日彌天的大禍。我且看著,看妳得意多久!」 如懿望著她年輕的面龐,真是天真不知世事愁苦。她不覺嘆了口氣,和緩了語調道:「公主,當年孝賢皇后將妳嫁給科爾沁,為的是保有尊榮之餘可以避開宮中禍端。既然如此,妳何不平心靜氣,好好守住自己這一段姻緣。要知道如今妳是蒙古王妃,妳的一言一行繫著蒙古安寧與富察氏的榮耀。切記,切記!」 如懿才說罷,便有執禮女官催促她往皇帝身邊去,只餘下和敬呆立當地,怔怔不言。 和敬不意她說得這般直接,簡直目瞪口呆,不知該如何回話。她正要變色,諴親王福晉不動聲色上前,微笑著扶住了如懿,她微微欠身:「公主,扶皇后前行之人得是身分尊貴、兒女雙全的福壽之人。我年長公主許多,又替太后娘娘教養過長公主。還是由我扶著皇后娘娘更妥當。」 如懿知她是特意為自己解圍,正好領了這分心意,二人相視一笑,便往前去了。和敬落在最後,看著眾人簇擁如懿而去,她渾身支撐的力氣都被抽空了,失魂落魄地靠在牆邊,滿心的怨氣,卻怎麼也提不起勁兒來了。她幾乎是從心底悲憤地?喊出來:「皇額娘!她們都忘了妳,明明妳才是嫡后啊!」 沒有人聽見她的心聲。熱鬧是別人的,她只是喧鬧歡喜裡一個不喜父親娶了繼母的女兒。良久,是傅恆走近,疼惜地喚她:「公主。」 她看著傅恆,心底的怨恨終於有了著落處,她不忿地喊:「舅舅!你是皇額娘的親弟弟,怎可做繼后的冊封使?」 傅恆的面容平靜無波瀾:「公主還不明白嗎?時移世易啊。皇上的旨意,我如何能違抗?」 和敬哪裡肯服氣:「舅舅是皇阿瑪的心腹寵臣,自然可以婉拒。」 婉拒之後是什麼呢?傅恆苦笑,日日在朝中,沒有人比他更清楚,從訥親到張廷玉的下場,九五之尊跟前只有順從,沒有違抗。他看著這個成婚後還不知宮廷艱辛的外甥女,好聲好氣道:「公主,繼后再讓妳不滿,有句話是對的,妳得保著富察氏的榮耀啊。」 和敬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嗚咽:「自從我嫁到科爾沁部,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、皇額娘的苦心。」她銜恨,「有得寵就有失寵。皇額娘有兒有女有家世,仍有傷心之時。我就忍著,等烏拉那拉氏傷心絕望的那一天。」和敬的不滿,如懿自然是知道的。如同任何一個要處理與繼女關係的繼母一般,她懂得這裡頭的酸與澀。慶幸的是,她明白彼此已經沒有握手言和親如母女的可能,和敬畢竟也嫁人了,不在眼前,少了掛礙。更要緊的是,哪怕做不到客客氣氣,皇家的疏離還是能幫她們維持住安全的距離。 日光是一條一條極細淡的金色,如懿彷彿走了很遠,終於走到了皇帝身邊。皇帝望著她,含著笑意,向她伸出手來,引她至自己身邊。 如懿立在皇帝身側,只覺得自己俯視在萬人之上,看著殿下的人山幡海,聽著歡呼如山,敬賀之聲排山倒海。那聲音因為太過龐大而顯得遙遠,彷彿是在說「祝皇上皇后鳳凰于飛,和鳴鏗鏘。白首之喜,百年合心」,又有人齊聲「帝后同心,萬世其昌」。 她有渺茫的錯覺,彷彿在浩瀚雲端飄浮,相伴終身的人雖在身邊,卻如一朵若即若離的雲,那樣不真實。 可是,終也是他,帶自己來到這裡,不必簇擁在萬人中央,舉目仰望。如懿的眼角閃過一滴淚,皇帝及時地發現了,輕輕握住她的手,低聲道:「別怕,朕在這裡。」 如懿溫柔頷首,微微抬起臉,感受著日光拂面的輕柔,淺淺地微笑出來。二人高高地立著,顯得無比孤獨而親密。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分享閱讀 書籍狀態請詳看圖示 如對商品有疑問請使用「聯絡店家」發問,發問時請告知完整商品名稱 ■客服電話服務時間:   敝店客服電話 (02) 85316044 服務時間為週一至週五 09:00-12:00 及 13:00-17:00,例假日與國定假日公休 其餘時間請使用 聯絡店家 功能聯繫 。 由於敝店為多平臺同步販售,來電請務必告知為樂天買家以節省您的寶貴時間,謝謝您。 ■其他注意事項: 建議可多利用7-11取貨付款,可在自己方便的時間領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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